馬克思主義理論視域下ChatGPT的功能、本質及意義

馬克思主義理論視域下ChatGPT的功能、本質及意義

張建雲 孫璐萌

　　ChatGPT是一種基于GPT（GenerativePre－trainedTransformer）架構的語言模型，具有強大的自然語言理解能力和生成能力。ChatGPT的産生是人工智能技術史上一次激動人心的突破，具有裡程碑意義。基于馬克思主義理論分析ChatGPT的功能、本質及ChatGPT的應用将給人類生産方式、生活方式帶來的深刻變革，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價值。

一、ChatGPT：橫空出世的新型生成式人工智能

　　2022年11月30日，聊天機器人ChatGPT一經發布就在全球範圍内掀起風暴，僅上線五天日活用戶就超過百萬人次，不到兩個月用戶規模突破一億。橫空出世的ChatGPT是一款強大的人工智能語言模型，它屬于“生成式AI”的範疇。生成式AI的核心是通過各種機器學習生成全新内容，如文本、圖像、音頻等，為人腦的“觀念建構”、内容創作提供豐富、精準的資料或條件、工具等，提高人腦創作效率，進而推動人類生産方式、生活方式發生深刻變革，促進人的解放和發展。

　　（一）ChatGPT的運行機理

　　ChatGPT以大算力為運行動力，以海量數據為訓練基礎，以“預訓練+微調”為基本算法邏輯，可以在算力支持下從數據語料庫中提取有用信息進行訓練，進而運用人類自然語言，生成用戶需要的全新作品。

　　1.ChatGPT的運行前提——大算力

　　強大的算力，即對海量大數據的計算和處理能力，是支撐ChatGPT訓練和運行的重要前提。ChatGPT背後是微軟Azure雲計算服務的強力支持，為其構建了超過28．5萬個CPU核心、1萬枚英偉達A100GPU顯示芯片的AI計算集群，以及400GB/s的GPU服務器網絡傳輸帶寬。ChatGPT在訓練階段，需要通過上萬個CPU和GPU連續24小時不間斷輸入數據，光是訓練一次1746億參數的GPT－3模型需要的算力就約為3640PFlop/s－day，即以每秒1千萬億次浮點指令的速度進行計算。正是使用高性能大算力，才支撐ChatGPT不斷實現更快的計算速度和更高的并發處理能力，從而極大提高模型的響應速度和處理效率。

　　2.ChatGPT的訓練基礎——海量數據

　　ChatGPT的進步疊代離不開海量的數據訓練。2018年GPT－1剛誕生時僅采用了5GB訓練文本、1．17億參數量進行預訓練，它可以在與監督任務無關的自然語言處理任務中使用，但表現平平無奇。2019年推出的GPT－2的數據訓練采用了40GB訓練文本、15億參數量，得益于更大的數據規模，GPT－2擁有了強大的文本生成能力，可以概括材料、編寫故事、在線對話等。2020年推出的GPT－3則采用了45TB訓練文本、1750億超大參數量，驚人的數據投喂使得GPT－3迅速覺醒為生成式預訓練大語言模型的頂級高手，它可以完成自然語言處理中的絕大多數任務。而2021年推出的ChatGPT使用45萬億字節文本數據訓練模型，包括近1萬億個單詞的文本内容;模型調動了互聯網上三分之二的數據，收集渠道包括人類書籍、雜志、維基百科、論壇等等，包含了真實世界的人類對話和各種公開信息，以此建構的語料數據庫浩如煙海。這些海量數據為ChatGPT提供了堅實的語料基礎，使得ChatGPT在學習中不斷發展進化。

　　3.ChatGPT的算法邏輯——預訓練+微調

　　在算法架構方面，ChatGPT采用“預訓練+微調”的基本模式，其中最為關鍵的是基于Transform-er的生成式預訓練模型和人類反饋強化學習（ＲeinforcementLearningfromHumanFeedback）的微調算法。

　　ChatGPT預訓練模型的基礎是Transformer算法模型架構。Transformer模型在自然語言處理領域的優勢在于，通過引入自注意力機制（Self－Attention），可以在正向或反向的長文本序列中，根據一個單詞所處的位置跟蹤它與其他單詞之間的關系，從而确定單詞或字在語句中的準确語義，輸出相關性最強的信息。①這一過程類似于文字接龍，即給Transformer任意長的上文，它會用自己的模型去預測語義相關性，進而生成下一個字。例如，給模型“我”這個上文，它可能會生成“是”，當給它“我是”這個上文時，它可能會生成“一”，最終得出“我是一個自然語言模型”這句話。與傳統算法架構相比，Transformer可以更好地捕捉上下文之間的聯系，生成的内容具有邏輯性和連貫性，很少出現前後邏輯混亂的狀況。同時，Transformer支持多詞并行處理，能夠有效生成長文本序列，大大提高處理效率。

　　Transformer奠定了GPT系列模型的算法底座，但訓練時使用的數據良莠不齊，導緻模型會産生偏見或不正确的結果，因此需要人類反饋強化學習的微調算法，來解決這一問題。這一訓練方式包括三個階段：監督微調、訓練獎勵和強化學習。第一步是通過監督微調得到一個對齊人類的初始模型，對ChatGPT進行監督訓練;第二步是訓練一個獎勵模型。監督微調模型根據輸入内容可以生成多種結果，在此基礎上，研發者将不同模型的輸出結果和排序結果作為訓練數據，訓練一個獎勵模型。訓練成功後，獎勵模型使得ChatGPT的生成内容更加符合人類表現，迎合人類偏好;第三步則是以“近端策略優化”算法進行強化學習，近端策略優化算法将運用第二步中訓練好的獎勵模型與第一步中得到的初始模型進行對抗強化訓練，不斷糾正初始模型中不當的輸出結果，優化文本生成結果，從而産生既符合人類語言習慣又符合人類價值偏好的語言生成模型。②

　　（二）ChatGPT的功能及革命性變革

　　同以往的人工智能相比，ChatGPT功能強大，其革命性變革及意義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1.強大的自然語言處理能力

　　語言是實現人與人交流的思維工具。語言是人類在社會曆史實踐中，在世世代代物質生産和交往中不斷創造、積累而形成的，這種随着社會實踐發展、文化持續演進而不斷創造、積累形成的語言，稱為自然語言。自然語言具有多變性、情境性、可創造性、歧義性、情感性等特征，内涵極為豐富、深刻。與自然語言相對應，人為制造的語言稱為人工語言，如數學語言、機器語言等。人工智能所使用的機器語言由二進制代碼組成，具有規範性和可計算性，但不具備自然語言的豐富且深刻的内涵。自然語言與人類生命和曆史内在一體，是人類智慧的結晶，因此，自然語言處理是人工智能發展遇到的最為困難的問題之一。ChatGPT的技術突破就在于，在超萬億字節的人類文本語料庫訓練的基礎上，引入人類反饋強化學習進行微調，其生成内容既有邏輯性又符合人類語言習慣和價值偏好，展現出了強大的自然語言處理能力。這一革命性突破的意義在于，當機器掌握了人類自然語言結構，人類将獲得一個API接口，通過這一接口，人類世世代代創造、積累的知識體系和規則體系将向所有人敞開，知識門檻被打破，人類的文化交流、知識傳遞、分享将更加便捷。例如，一個從未受過系統編程訓練的學生，也可以通過對ChatGPT發出指令，幾句話生成一個文本分析程序，為自己的創意性工作增添助力。

　　2.自主學習及超級内容生成能力

　　ChatGPT生成的内容十分智能，是一種“基于自身機器語言規制的再創造”①，它在學習人類知識的基礎上作出判斷，具有一定的邏輯性和創新性。以往的人工智能需要人類做好準備工作才能順利運行，它們的訓練方式是通過模型将大量數據進行整合，再依照固定程序運行，一個特定任務的完成需要喂養大量數據樣本。例如，想要識别圖像中的花朵，需要準備一百多張甚至更多的圖片交由機器訓練。如果訓練數據中沒有展現某種情況，普通人工智能就對此束手無策，無法展現出推理和邏輯學習能力。

　　ChatGPT則不同，它擁有一定的歸納演繹能力，具有自主學習的能力，可以存儲極豐富的知識等，并從這些知識中發現規律。在海量大數據和無監督學習訓練模式的幫助下，ChatGPT能夠像人類一樣積累經驗并向經驗學習，不需要人類提前做大量的準備工作。生成式人工智能ChatGPT可以自行對數據進行标注和編碼，進行類比學習或情境學習。當用戶表達自己的意圖并給予少量樣本後，ChatGPT就可以像人類一樣舉一反三，利用所學的規律生成用戶想要的回答。同時，ChatGPT可以通過理解輸入的樣本和上下文，産生一些有創意的想法，并嘗試将這些想法應用于不同的情境中。例如，用戶輸入魯迅的文章或名言，并放上相關例子和要求，ChatGPT就會生成帶有魯迅風格的全新文本。

　　3.無限廣泛的應用場景

　　從功能上來看，人工智能可被分為專用人工智能（NarrowAI）和通用人工智能（GeneralAI）②。專用人工智能被專門設計和訓練用于解決具體的問題，它們的卓越能力僅局限于特定領域，缺乏在其他領域上的廣泛适應能力。通用人工智能則是指在多個領域和任務上具備廣泛智能能力的人工智能系統。通用人工智能系統能夠像人類一樣進行多種任務的處理，具備學習、推理、規劃、創新等多種能力，能夠适應不同的情境和問題。

　　在ChatGPT出現之前，以往的人工智能都是專用人工智能，隻能在專一領域完成任務。而Chat-GPT則不同，得益于強大的自然語言處理能力和多模态轉化能力，ChatGPT可用于多個場景和領域，沒有明顯的應用場景邊界。ChatGPT可以用作聊天機器人、自動客服、語音識别、機器翻譯、情感分析、信息檢索等，這使得它非常适合用于社交、電商、醫療、金融、教育、旅遊、政府服務等各種領域和場景，提高用戶的工作效率。因此，ChatGPT的出現突破了專用人工智能的局限性，通用人工智能已然曙光乍現。

　二、ChatGPT的價值與本質：提升人腦創造力的智能工具

　　ChatGPT功能強大，在文本生成等能力方面令人贊歎，但是ChatGPT的本質就是提高人腦對各種信息資料進行收集、整理、計算、分析等能力的智能工具，是為人腦“觀念建構”提供豐富、精準的方案、圖式等資料或條件等的工具體系。

　　（一）ChatGPT為人腦“觀念建構”提供極豐富的方案、圖式等資料、條件或工具

　　勞動是人與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過程，是人将自身的知識、規則、情感、意志、理想等滲透到對象中，創造出人工産品滿足人的需要的過程。馬克思指出：“最蹩腳的建築師從一開始就比最靈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蠟建築蜂房以前，已經在自己的頭腦中把它建成了。”①這表明，人類勞動對事物的改造包括兩個辯證統一過程：“一是在頭腦中實現的借助概念、語言文字等符号工具（思維工具）改造事物的‘觀念建構’過程，二是在現實中實現的借助實物工具改造事物的‘現實改造’過程。”②人們在對事物進行現實改造之前，首先在頭腦中對事物進行觀念變革，在思維中構建理想的模型、圖式或方案等，以指導實際的變革和現實實踐。人腦進行“觀念建構”的過程，一方面需要大量有用、準确的信息，另一方面需要強大的信息分析和處理能力。

　　ChatGPT恰好滿足這兩點要求，為人腦更好地進行“觀念建構”提供極為豐富的方案、圖式等資料、條件或工具，解放人的腦力。一方面，ChatGPT通過海量數據訓練模型，存儲人類從古至今形成的龐大知識和規則體系，通過與ChatGPT對話、交流，人們就可以即時即地獲取相關知識，無需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去搜索和篩選信息;另一方面，ChatGPT擁有強大的信息處理能力，極大地解放人的腦力。人腦在信息收集、數據整理、計算分析等方面受到先天生理限制，影響人的想象力及設計、創作的準确性和效率。ChatGPT運用強大的數據分析能力和内容生成能力，生成綜合性的建議和方案，供勞動主體判斷、挑選和使用，從而極大地解放人的腦力，延伸人的思維，提高人的想象力和創造力。例如，記者可以借助ChatGPT溯源追蹤曆史報道，幫助分析、挖掘當前可報道的熱點問題和切入點，激發人的靈感和創意;學生可以借助ChatGPT梳理文獻内容，生成具有一定邏輯性的大綱，提高學習效率;up主可以運用ChatG-PT搜集有價值的信息，生成視頻腳本和配套圖片，提高創意工作效率等等。

　　（二）ChatGPT是提升人腦創造力的工具

　　ChatGPT功能如此強大，是否可以代替人類大腦?ChatGPT展現了強大的文本生成能力，其知識儲備和認知水平讓世界驚歎，實現了人工智能領域的一次超越性突破，同時也引發了人們對于其是否具有自我意識的讨論。實際上，就人類心智框架而言，知、情、意，即認知、情感與意志，三者缺一不可。人作為有生命的肉體存在，先天具有吃喝等本能欲求、生理需要，意志是人在追求需要滿足中所形成的特有品質;而情感是人的需要滿足與否帶來的态度體驗，需要滿足即産生愉快等肯定的情緒情感，否則産生痛苦等否定的情緒情感。人滿足本能欲求、生理需要的活動方式——勞動、實踐決定了意志和情感是人所特有的。ChatGPT作為智能機器，隻是在學習人類語言和知識的基礎之上生成用戶所需的特定内容，但是，ChatGPT不是生命存在，沒有人類的欲望、情感以及動機、意志。因此，一方面，ChatGPT不具備情緒感知與審美能力，當程序運行時，它無法感知主體的體驗，不能深刻地理解自己生成的内容中的情感性信息，也不能審視自我的行為，明辨是非;另一方面，ChatGPT沒有行為動機和自我意志，盡管它可以彙總、提煉出新内容，但這在根本上取決于人類主體（程序員）的設計和用戶提問的能力。ChatGPT沒有自主意識，也不可能替代人的大腦。

　　因此，從本質上而言，作為智能機器，ChatGPT隻是提升人類腦力勞動能力的工具。一方面，ChatGPT是人類勞動的産物，它是對象化的知識力量，是人的能力有目的的外化，是對人的本質力量的确認。馬克思關于機器體系的論述精準地總結了這一點：“自然界沒有造出任何機器，沒有造出機車、鐵路、電報、自動走錠精紡機等等。它們是人的産業勞動的産物，是轉化為人的意志駕馭自然界的器官或者說在自然界實現人的意志的器官的自然物質。它們是人的手創造出來的人腦的器官;是對象化的知識力量。”①ChatGPT作為人類勞動創造的生産工具，承載人的勞動功能從而成為“社會人的生産器官”②。另一方面，ChatGPT作為勞動資料服從于屬人的世界，大大提升了人類的勞動能力。馬克思曾這樣描述勞動資料：“勞動者直接掌握的東西，不是勞動對象，而是勞動資料……自然物本身就成為他的活動的器官，他把這種器官加到他身體的器官上，不顧聖經的訓誡，延長了他的自然的肢體”。③随着生産實踐的發展，人的勞動能力不斷增強，從最初延展人手的石器工具到提升人腦的人工智能，勞動資料發揮“生産器官”的作用與日俱增。作為強大的生成式人工智能，ChatGPT對人腦力的增強作用十分明顯。

　　總之，作為勞動工具，ChatGPT的價值在于，它通過對海量大數據的收集、存儲、計算、分析，為人類學習、研究或決策提供精準且全面的資料、條件或工具，從而極大地提高人腦“觀念建構”的效率，在解放人的腦力的同時，也更深刻地解放人的體力，提高勞動效率，推動人類生産方式、生活方式根本變革。

三、ChatGPT的應用及對人類生産方式、生活方式的深刻變革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産力。”④技術進步直接推動生産方式發生變革。ChatGPT的快速發展及其在生産、生活實踐中的普遍應用，将極大地提高勞動效率，使人類生産方式和生活方式發展深刻變革。

　　（一）ChatGPT開拓智能内容生産領域新局面

　　智能内容生産，即AIGC（ArtificialIntelligenceGeneratedContent）是指基于人工智能技術通過數據尋找規律并運用泛化能力從而生成創新内容，智能生成的内容包括文字、圖像、視頻等。生成式語言模型ChatGPT橫空出世，掀起内容創新生産領域的又一波熱潮。國外公司紛紛發布産品搶占市場。2023年2月，微軟宣布将旗下産品全線整合ChatGPT，先後推出搜索引擎BingChat、AI辦公助手Microsoft365Copilot等産品;同月，谷歌發布基于大語言模型LaMDA的聊天機器人Bard，高調對标ChatGPT;亞馬遜公司也于近期推出生成式人工智能模型AmazonBedrock。與此同時，國内互聯網公司也不甘示弱。2022年2月，京東雲推出産業版ChatGPT——ChatJD，這是一個可用于零售與金融領域的智能人機對話平台;3月，百度發布大語言模型“文心一言”并向公衆開放;華為也展開相關布局，早在2021年華為就已發布“盤古”NLP大模型，這是業界首個千億參數的中文預訓練大模型，這一中文NLP預訓練大模型的開發基于華為自研的MindSpore框架。華為方面表示近期将上線盤古系列AI大模型，這是盤古模型的全新升級版本，有望成為國内領先的語言大模型;騰訊官方也表示在相關方向上已有布局，專項研究也在有序推進。其研發可能基于“混元”AI大模型，這是一個集CV（計算機視覺）、NLP（自然語言理解）、多模态理解能力于一體的大模型。

　　ChatGPT作為生成式AI日益開拓智能内容生産新局面，在全球範圍内掀起一場智能内容生産新熱潮，主要原因有以下三點：一是ChatGPT模型的出色表現，為智能内容生産行業發展指明了戰略方向，即堅持走大模型、多模态、強化學習的路徑①，以往分散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發展方向也因此而聚攏，各科技巨頭紛紛随之跟進。智能内容生産不斷釋放行業新機遇，為數字經濟發展注入全新動能。二是Chat-GPT使得智能内容生産概念進一步落向實地，推動實現智能内容生産的場景化應用。智能内容生産的應用格局，主要分布在文本、代碼、圖像、語音、視頻等領域。憑借強大的自然語言理解能力，ChatGPT通過自然語言媒介可以進行多模态的内容生産，不僅可以生成文本，還可以跨模态生成内容，以自然語言形式輸出模型成果，将文字、代碼、視頻、音頻進行高效的模态轉換。ChatGPT支持多模态信息融合，可以作為插件搭載到産品中，開源模式不斷擴展應用邊界，這使得智能内容生産在各行各業的場景化應用快速落地，其中在遊戲、電商、市場營銷等行業效果尤為顯著。三是ChatGPT有望塑造内容生産的新範式。自人類發明文字以來，很長時間内人類是唯一的内容生産者。而ChatGPT在自然語言理解領域成績斐然，同時兼具對話功能和内容生産功能，因此用戶可以與ChatGPT一起協作進行内容生産，塑造人類意圖與人工智能内容生産相結合的新範式，即通過用戶提問（prompt）引導ChatGPT輸出高質量創作内容。這種對話式的合作生産是“融合人類智能和人工智能的新生産方式”②。

　　（二）ChatGPT對生産企業數字化賦能并助力産業轉型升級

　　作為生成式語言模型，ChatGPT促進智能内容生産實現質的飛躍發展，在此基礎上，也極大地推動生産企業的快速發展，并助力産業持續轉型升級。

　　ChatGPT對生産企業的數字化賦能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優化生産決策。ChatGPT擁有龐大的模型參數量和預訓練數據量，可以深入挖掘并分析生産數據，對生産過程進行預測和模拟。在生産實施前，ChatGPT可以根據曆史數據和市場變化，預測生産需求，智能調度并優化生産計劃和物料規劃，避免資源浪費和生産過剩，以便決策者能夠制定更準确、科學的生産決策。二是提升生産效率。ChatGPT是通過大算力運行的大型自然語言模型，強大的運算能力可以提升生産工具的智能化，提高生産效率。當ChatGPT進入生産後，它可以利用自然語言生成技術，産生指導語言并下達指令，控制生産過程中的機器人和自動化設備，從而實現更加智能化和自動化的生産流程，減少人為錯誤和時間浪費。三是降低生産成本。依靠強大的自然語言技術，ChatGPT可以在文本編輯、數據分析、市場營銷、物流管理等方面代替人力，降低了企業在工資、保險、勞動者福利等方面的用工成本，也降低了企業的管理成本，而使用ChatGPT的邊際成本則逐步減少。四是提升勞動者技能。ChatG-PT在取代部分體力勞動和部分腦力勞動的同時，也對勞動者技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ChatGPT可以利用自然語言處理和機器學習技術，為勞動者生成個性化的系統培訓計劃，幫助生産部門發掘培訓資源、改進培訓内容和創新培訓方法，以提升勞動者的理論知識水平和實際操作技能，并利用數據分析來評估和改進計劃的效果，這一過程将為企業提供更具競争力的勞動力。

　　作為大型生成式人工智能，ChatGPT通過數字化賦能推動産業的轉型升級。一方面，ChatGPT推動數字經濟和數字産業的快速發展。ChatGPT是一種通用智能和基礎平台，其發布将不僅刺激人工智能産業發展，促進與其直接相關的大數據、雲計算等互聯網産業的疊代升級，推動中下遊産業鍊在芯片、算法、算力等基礎設施方面的快速發展，還将與其他産業産生廣泛聯系，促進高新技術産業的湧現。另一方面，ChatGPT對傳統農業、制造業、服務業進行深刻變革。ChatGPT可以以市場需求為導向，挖掘實體經濟需求，培育優化智能産品，進一步推動人工智能融合應用的廣度和深度，更好地服務于傳統産業和實體經濟，推動其實現智能化發展和産業轉型升級。

　　（三）ChatGPT拓展行業應用新場景

　　ChatGPT推動智能内容生産不斷拓展應用場景，除廣泛應用于企業生産領域，也直接影響到人類生活的其他各個領域，提高各行業生産效率，重塑經濟社會格局。目前，ChatGPT已經在電商、醫療、教育、傳媒等領域表現卓越，成績斐然。

　　在電商行業，ChatGPT可以幫助電商平台更好地完成客戶服務、推薦系統、市場營銷等方面的工作，從而提高電商平台的效率和競争力。一是，電商行業當前亟須提高客戶服務質量，ChatGPT可以自動地、高質量地回複客戶的問題并解決問題，提高客戶服務的效率和準确性;ChatGPT還可以自動生成個性化的回複，從而提升客戶體驗。二是，電商行業需要根據用戶的購買曆史和偏好來進行推薦，ChatGPT可以分析用戶的曆史行為和偏好，從而幫助電商平台更精準地進行個性化推薦，提高用戶購買的滿意度和轉化率。三是，電商行業需要進行各種類型的市場營銷活動，例如搜索引擎優化、社交媒體營銷等，ChatGPT可以幫助電商平台自動生成營銷内容，從而提高營銷效率和效果等等。

　　在醫療行業，ChatGPT可以輔助問診、藥物研發、醫學研究等方面的工作，從而提高醫療行業的效率和水平，更好地服務患者的健康需求。一是，ChatGPT可以幫助醫生分析患者的病曆和症狀，快速診斷疾病的類型和程度，并根據患者的症狀和曆史病例提供治療建議，使醫生能夠将精力更多投入到醫學決策和醫學操作中。二是，ChatGPT可以幫助醫藥公司加速藥物研發的速度和提高準确性。ChatGPT可以幫助科研人員識别化學物的分子構造，通過分析化學物的性質和結構，對既有的化學物結構進行重構和修改，從而發現潛在的藥物目标和藥效，實現新藥的迅速研發。三是，ChatG-PT可以幫助醫學研究人員分析大量的醫學文獻和臨床數據，通過分析已有的研究成果，從而發現研究的熱點和趨勢，提高醫學研究的效率和質量等等。

　　在教育行業，ChatGPT可以幫助進行語言教育、輔助教學、智能化教學創作等工作，提高教育的效率和質量，滿足學生和教師的需求，從而推動教育行業的發展和進步。一是，ChatGPT可以作為語言學習的輔助工具，提供口語、聽力、閱讀和寫作方面的練習和評估服務，從而幫助學生更好地掌握語言技能。二是，ChatGPT可以作為輔助教學工具，分析學生的作業、考試和學習記錄，幫助學生了解自身的問題所在，并根據學生的學習狀态和個性化需求，提供相應的學習資源和學習計劃，幫助學生自主進步，提高學習效率。三是，ChatGPT還可以通過信息檢索和文本生成功能，調整優化教學思路，幫助教師完成課程設計和備課工作，輔助教師更好地完成教學任務等等。

　　在傳媒行業，ChatGPT可以幫助進行内容生産編輯、個性化推薦、媒體互動、輿情分析等工作，提高内容的質量和多樣性，增強讀者的參與感和忠誠度，從而推動傳媒行業的創新和發展。一是，ChatGPT可以自動生成高質量的文章、報道、音頻視頻等各類内容，提高内容生産的效率和多樣性，幫助媒體更好地吸引讀者，同時還可以自動進行文本編輯、校對、翻譯等工作，從而提高編輯工作的效率和準确性。二是，ChatGPT可以根據讀者的興趣和偏好，為其推薦相關的新聞、報道和評論，從而提升讀者的閱讀體驗和滿意度。三是，ChatGPT可以作為媒體互動的工具，為讀者提供在線問答、評論回複等服務，從而更好地促進媒體和讀者之間的互動交流。四是，ChatGPT還可以分析大量的社交媒體數據和網絡評論，幫助媒體了解公衆的關注點和态度，從而更好地反映社會現實和引導輿論等等。

四、ChatGPT促進人的解放和人的全面發展

　　ChatGPT作為生成式人工智能，解放人的腦力的同時，也更深刻地解放人的體力，從而豐富人們的社會關系，增加人類的自由時間，促進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發展。

　　（一）ChatGPT解放人的腦力，也更深刻地解放人的體力

　　馬克思主義強調，勞動是人的腦力和體力的耗費，“是人的腦、肌肉、神經、手等等的生産耗費”①。勞動是人的體力勞動與腦力勞動的辯證統一，“正如在自然機體中頭和手組成一體一樣，勞動過程把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結合在一起了。”②盡管從人類打造第一把石刀的時候起，人類的勞動就表現為體力勞動與腦力勞動的辯證統一，但是越是在人類社會早期、越是在科學技術不發達的時代，勞動越是表現為以體力勞動為主。近代以來，特别是19世紀中期以後，大機器體系的普遍采用日益解放人手和人的體力，極大地提高勞動效率。但是大機器體系并沒有解放人腦和人的腦力，人腦對信息的收集、存儲和計算、分析、管理、使用等的能力受到生理限制，因而直接影響到企業産品設計、生産規劃、勞動管理、成果預測等等的準确性、科學性和效率，進而從深層次影響勞動事實改造過程的效率。

　　在當今數字時代，大數據技術體系加持人工智能通過“機器學習”，自動實現數據的采集、傳遞，自動檢測和傳感，自動進行數據計算、分析，自動進行推理、判斷、設計等，極大地解放人腦和人的腦力。特别是具有超強能力的智能機器ChatGPT，它基于強大的算力、海量大數據及深度學習能力等，極大地促進人工智能内容創造生産的效率，為人類提供越來越豐富且精準的方案、圖式等資料、條件或工具，提高人的想像力和創造力，将人類從繁重的腦力勞動中解放出來。

　　ChatGPT解放人的腦力，從而也更深刻地解放人的體力，極大地提高勞動效率。作為智能生産工具，ChatGPT在進入人類勞動過程中體現其價值，正如馬克思所說：“機器不在勞動過程中服務就沒有用……活勞動必須抓住這些東西，使它們由死複生，使它們從僅僅是可能的使用價值轉化為現實的和起作用的使用價值”③。在生産、生活實踐中，勞動者和ChatGPT合作，有序分工，各取所長，相互配合完成生産活動。ChatGPT解放人腦，提高腦力勞動效率，并極大地激發勞動者的想像力和創新能力，從而無限提高勞動産品設計、勞動路徑規劃、勞動過程管理、勞動成果預測等等的準确性、科學性和效率，消減勞動過程中不必要的中介環節，極大地提高整個勞動過程效率。同時，ChatGPT可以高效生成模式化、程序性的内容，替代人類常規勞動、重複性勞動，例如翻譯、客服、資料審核、運營管理等。由此，人們越來越從機械性、簡單重複的工作中抽身，騰出時間和精力，從事更有價值的創造性勞動。

　　（二）ChatGPT促進普遍交往深入發展，豐富人們的社會關系

　　交往是指人與人之間必然發生的一切聯系、關系。馬克思指出：“為了進行生産，人們相互之間便發生一定的聯系和關系;隻有在這些社會聯系和社會關系的範圍内，才會有他們對自然界的影響，才會有生産。”①通過交往，一方面，人們可以獲得盡可能多的信息，從而形成更大更有價值的新信息，提高創造力;另一方面，通過交往，人們之間可以更好地分工協作，保證實踐活動成功，并可以彼此交換勞動，更好地滿足需要。交往的擴大和普遍化發展，由此而來的社會關系的日益豐富，是保證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内在必然條件。

　　在古代社會，由于生産力水平低下，人們之間的交往隻能“在狹窄的範圍内和孤立的地點上”發生。近代以來，迅猛發展的科學技術推動人類的生産能力極大提高，随着資本主義世界市場體系的建立，人類的交往範圍擴大到全球領域，各個國家和地區之間的經濟、政治、文化活動日益一體化，推動交往普遍化發展。但是在傳統技術條件下，交往受到時間、空間及信任的限制，普遍交往難以深入推進。當今時代，大數據、互聯網、人工智能等技術融合而形成的數字技術體系不斷超越時間、空間和信任的限制，促進普遍交往向縱深發展。基于數智化網絡的人工智能在促進普遍交往方面發揮着巨大作用。當然，目前人工智能還存在着使用門檻高、界面不友好等缺點，不過ChatGPT的橫空出世，正在改變這種狀況。

　　ChatGPT的使用門檻較低，通過自然語言處理技術和大語言模型的訓練，ChatGPT最終呈現的是便捷的聊天界面，能精準捕捉用戶提問的真實意圖，回答用戶問題，用近似人際交流的方式幫助用戶完成任務。這種新型人機交互範式以人為中心，更加便捷有效。ChatGPT擁有海量的數據資源，可以為每個人提供各個領域的經驗、知識、信息等，提高每個人的能力和水平。同時，ChatGPT可以與對話者的持續交流中不斷學習對話者的思維習慣和日常語言表達習慣，從而構建情感模型、算法，可以自然、流暢地與人進行情感交流，滿足人們的情感需要。由此，ChatGPT可以更完美地幫助人們做學習輔導員，或者收集資料、撰寫方案、翻譯、論文等内容創作工作;可以作為生活智能助手，幫客戶定鬧鐘、聽廣播、看視頻以及訂機票、酒店、點外賣等;可以作為工作智能助手，做客戶服務、市場調研和分析、社交媒體助手等等工作。總之，人們使用ChatGPT，就相當于與衆多甚至無數個人交往，并且這些人都是業内高手或是頂級專家學者，從而一方面，超越時間、空間和信任，極大地推動人類普遍交往的深入發展，使每個人都生活在越來越廣闊、越來越豐富的社會關系中，實現自身的利益和自由;另一方面，通過與衆多甚至無數個高手和專家交流，使每個人都可以在短時間内迅速提高自身能力，在自己擅長、喜歡的領域也成為高手和專家，成為全面發展的個人。

　　（三）ChatGPT增加自由時間，促進人的全面發展

　　馬克思強調，物質生産領域是必然王國，“在這個必然王國的彼岸，作為目的本身的人類能力的發展，真正的自由王國，就開始了。但是，這個自由王國隻有建立在必然王國的基礎上，才能繁榮起來。工作日的縮短是根本條件。”①工作日的縮短，自由時間的增加，是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必然條件。

　　馬克思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指出，自由時間就是人“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②，是人的“閑暇時間”和“從事高級活動的時間”③，是使“個人得到充分發展的時間”④。當人們從外在的強制勞動中解放出來，就可以自由挖掘自己的興趣與愛好，發揮自己的特長與才能，最終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正如馬克思所描述的未來社會：“個性得到自由發展，因此，并不是為了獲得剩餘勞動而縮減必要勞動時間，而是直接把社會必要勞動縮減到最低限度，那時，與此相适應，由于給所有的人騰出了時間和創造了手段，個人會在藝術、科學等等方面得到發展。”⑤由此可見，要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必須以生産力發展和科技進步所帶來的充裕自由時間為前提。

　　作為提升人類勞動能力的生産工具，ChatGPT的廣泛應用在增加人類自由時間、促進人的解放方面具有重大意義。ChatGPT極大地解放人的腦力，激發人的創造力，那些機械性、簡單重複性的腦力勞動将不斷被代替，從而更深刻地解放人的體力，極大地提高勞動效率。人們在“必然王國”中“使力量的支出縮減到最低限度”⑥。當然，這并不意味着人不再使用手和腦等天然器官，不再進行本質力量對象化的勞動，而是轉移到“自由王國”中進行以内容創作為主的勞動。ChatGPT使人們不斷擺脫繁瑣枯燥的、沒有創造性的勞動的束縛，普遍縮短人們的必要勞動時間，增加人類的自由時間。可以設想，随着自由時間的增多，勞動者就可以充分發掘自己的天賦，人們有更多的精力和手段發展自己的興趣、愛好，人的主體性和創造性得到積極發揮，在科學、藝術、文學等精神文化生産領域進行勞動創造，做興趣與工作相統一的自由勞動者。勞動不再是謀生的手段，而是成為“生活的第一需要”⑦，人類将真正享受并專注于富有創造性的、能夠提升生命意義和受内在興趣驅動的勞動，從而向着馬克思、恩格斯所設想的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世界不斷邁進。

五、總結

　　需要指出的是，ChatGPT出世還不足一年，它對人類生産方式、生活方式的變革剛剛開始，它還有很多不完善、不盡如人意之處，但是我們不能因此否定ChatGPT的價值和發展前景，當然也不能因為ChatGPT擁有巨大潛力，就認為它無所不能。我們作為人工智能、作為ChatGPT等智能工具的創造主體，需要本着“科技向善”的原則，不斷完善技術，使ChatGPT更好地服務人類。

　　（作者簡介：張建雲，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室主任、研究員、博士生導師，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教授；孫璐萌，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碩士生）

　　（基金項目：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建設與理論研究工程項目“大數據互聯網時代‘交往方式’變革及其深遠意義”（項目編号：2021mgczd002）階段性成果。中國社會科學院創新工程項目“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項目編号：2023MYYA01）階段性成果）

　　來源：《蘭州學刊》2023年第10期